追寻与邂逅
				      天上零星飘着小雪。
    遥远的地平线将熟透了的太阳一点点吞没，灰蓝层层漫了上来，不多时就铺满了整片天。街上行人熙熙攘攘，推搡着在各个摊位间穿梭，不知疲地讲着价钱。
    接近年关，到处都泛着暖洋洋的色调，橘红攀上了高挂的灯笼，大红棉袄后缩着孩子彤彤的脸，炉灶上火星子蹭蹭向上蹿，惹得一阵哔剥作响，将气流撩成一片。我深一脚浅一脚地碾着泥泞的土路，被不息的人流裹挟着游走。
    “来让一让让一让了啊！”老大爷气沉丹田一声高喝，竟震得杂乱无章的人群不自觉地柠出一条堪堪够的小路，“都看着点儿了啊！”年货在孱弱的推车上颤抖着腰身，大爷却依旧中气十足。我游离的思绪便被这两声雄浑之吼生生拽回来了些许。
    “去啊，快去啊，好哥哥～”小孩子们极尽了浑身解数撒着娇，欢天喜地地蹦跳着喊叫着簇拥着大哥哥为那滚圆的爆竹点上火，“你们啊…”那男孩儿无奈又欣然的摇着头走上前。滋…砰！“哇啊啊！”孩子们兴奋地四处冲撞，小火箭一般在街巷间钻进去又钻出来，激动之心久久不能平息，是纯粹的孩子的快乐。
    “节节高升。”我默念着，思绪再次被送上了九霄云外。

    那也是一个年关，天上洋洋洒洒飘着鹅毛大雪。
    农村的年，总也是热闹的。鞭炮噼啪乱响，处处火花迸裂，从早到晚不曾停歇。
    啪！瓷碗在地上摔了个粉身碎骨。
    “你这孩子，给我过来！”
    “爸爸救我！妈妈要杀人啦！”我飞奔向父亲背后，探着头偷偷觑着母亲的脸色。
    “贫丫头，又胡说什么！”母亲沾着面粉的手不轻不重地掐着我的脸，我清晰地感知到她指间的薄茧。
    “妈妈妈妈别生气，气坏自己伤身体…啊疼疼疼！妈妈手下留情，饶小女儿一命！”我没心没肺呲牙咧嘴地求饶着。
    “瞧你闺女的嘴，就是欠教训！”母亲笑骂着，被气得没脾气。
    “爸爸妈妈，碎碎平安啊哈哈哈！”我瞅准空隙，手舞足蹈地跑开了。
    “才十岁就这风风火火的性子，长大可怎么办啊。”父亲笑着摇了摇头。
    “你们说什么！我吗！我长大了要去大城市！我要干大事！让你们过好日子！”我在远处蹦跳着叫喊着。
    “好，我们等着。”他们仍只是笑着。

    誓言也好，玩笑也罢，无论如何，那年年关的话都在我心里生了根发了芽，滋生漫长，翘首以盼。几多期许，几多担忧，从此我踏上追寻的征途。
    十载寒窗苦读，四年摸爬滚打，我见识了大城市的繁华街景、车水马龙。我好像是遇见了那年玩笑般的承诺，又好像只是认清了那个承诺般的玩笑。
    可我终没有留在那个恢宏的国际大都。
    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。我不愿承认，波澜壮阔的梦成了泡影，十几年来的勤勤恳恳化为烟灭，一腔热血的追寻与安于现状的妥协几乎要将我撕裂，我怎么会甘心，我怎么能甘心。
    可我还是来到了这个偏安一隅的小县城，只是我再没回家过过年。我将自己浸没在人潮汹涌中，将脚深扎在脚下的泥土里，久久不得动弹。我渴望融入这喜庆澎湃，我念那一年鹅毛大雪，可我做不到，也回不去了。我显得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，好像在岁月的洪流里被磋磨的面目全非，我还有资格回去吗？
    黑暗铺天卷地而来，夜幕低垂，天上宿星点点。我被人流扯到了街巷尽头，深深的无力感将我拽倒在地，黑暗层层裹挟，我蜷成一团，究竟该怎么办啊。

    嘟…嘟…
    “喂，妈？”
    “闺女，今年回家吗。”
    雪停了，街角各处都披上一层银霜，身后几声裂响，传来阵阵惊呼。我回头，遥远天际烟火盛开，飞瀑流光倾泻而下，荧荧辉明笼盖四野，是喧嚣人间。我缓缓起身，立于阴阳两隔之间，然而头顶星光漫漫，世间神奇，莫过于此，而我与之邂逅。
    “细水长流。”我喃喃道。
    “什么？”
    众里寻他千百度，蓦然回首，万家灯火皆在身后。
    “回。”我听到自己的声音从光年之外传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