运动鞋跟水泥地的摩擦声,皮鞋发出的“哒哒”声,他们轻声的聊天声,杂在一块。路灯刚睁开了眼,橙黄色映在红色的橡胶路上。我静默的影子不知从那个角落突然窜出,缓慢地向前移动,伸长,缩短,然后跑到我的右侧。
路灯移到了我身后,影子便跑到了我的前面。很快,一粗一细两个影子从后面覆盖过来。
右边的很淡,水泥路施舍了它的灰给影。右侧的,是柔弱的,是女子的那种柔情似水。
左边的,夺取了夜的黑,线条分明,铿锵有力,兴许,代表男士的热血。它把那种桀骜不羁,强烈地想战胜一切表达的淋漓尽致。
他们的影子在我影子边上,像是在保护我。
左边的影子是父亲的。他有着粗壮的臂膀、笔直的长腿……
其实,我认识父亲的很多个影子:
父亲最认真的影子出现在我书房的墙壁上,这都是台灯的功劳。台灯下,他喜欢手撑着脑袋,转着笔,然后写下算式,并不着急告诉我,反倒又思索半天,才从唇中吐出几句话。像流水,却不湍急,有时还藏有一丝慵懒。我喜欢他认真的样子,也喜欢看他握着笔,写下一排排算式,然后对我慢慢的讲解。父亲的影其实很小,我一只手就可以遮盖住,可是蕴藏着的责任我却代替不了。有时候我会用余光瞄一眼墙壁,父亲脸部的投影在上面生动地变换着,还有我自己的影子,就比较安静地听着他平静的话语。
父亲的影子有时候也出现在厨房里,我有时候会觉得厨房这个地方根本无法容纳他健壮的身躯,他的影子都被阳光驱赶到了客厅里了。那双手的影子像老鹰的爪子,拿着的汤勺像猎物。是不是加入一点盐,然后搅拌一下,加入一些八角,舀一小勺汤……这些动作全都可以在客厅的地板上看到。直到地上的影子点点头,把汤端出来给我和母亲品尝之前,我才会把注意力从影子转移到汤上面来。
父亲曾经是名军人,所以,当他走路时总会看见挺直的背和甩动着的胳膊,我经常见到他那规律摆动的影子,那个影子的手会拍到我影子的背上,说:背挺直,自信点。
然而,这个看起来总是从容不迫的影子,其实还有另外一副状态。
比如那个在烈日下走到车边却找不到车钥匙的影子,我愣愣的影子伫立一边,看身边那个四处翻找、不停挠头拍大腿的焦躁影子在表演;
比如那个要出差了还落下公文包的影子在墙壁上忙乱……
此时,总是会出现手机的影子,最后,父亲的影子淡定下来,或者,母亲的影子直接出现了。
再接着,是车钥匙的影子出现了,公文包的影子出现了……
……
现在,他们的影子与我并排了。不知不觉这么多年过去了,我与母亲的影子都一般长短了呢。
我的前方有三个影子。母亲的影子在右边,她在小声说话,那是她作为老师的耐心,谆谆教导。影子脸部线条柔和,这是她作为母亲的温柔。父亲的影子则高出我们一头,在中间,我的影子在最左边,看着他们基本不变的影子,我很想来个恶作剧,我的影子突然放肆地摇摆起来,大大咧咧,毫无淑女风范。我们的笑声和影子的变化都是那么令人猝不及防。
灯光下,我们仨的影子慢慢融合,重叠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