冬末,天气仍冷,风刮在脸上生疼。
“大山。”老李轻声唤着身后长相黝黑的小伙。
“在哩!”大山走上前去,与老李齐肩,“咋了?李叔。”
“这次咱俩偷跑出来,怕不怕?”
“怕?你莫不是跟俺开玩笑嘞!俺从小就没怕过啥!”大山自信地拍了拍胸脯,震得手中火把的火也抖了抖。
老李侧头看着穿着单薄,嘴唇已冻得发紫的大山,心中满是欣慰。
自日本人来起,村里人便躲进大山旮旯儿里,眼睁睁看着村子被夺。老李心里可不是滋味,天还未亮就拉着大山一起回村里看看。
山上仍有积雪,挂在树上,很美,但两人却无心观赏,踏着清脆的嘎吱声,慢慢靠近村子。
村子不大,零零散散,也就数户人家。日本人刚来时得亏村里的狗蛋眼尖,大老远便望见那明晃晃的刺刀,否则村里人哪来得及转移。
来到避难之地后,叫醒村民的不再是鸡鸣声,而是老村长的干咳声。
老村长左手持着旱烟袋,右手捶着胸口,眉头好似麻花般扭在一起。张婆婆总会率先醒来给他拍背,待他吐出一口带有血丝的黄痰后才停止。
“村长,你这样也不是个事啊!”张婆婆扶着老村长说道。
“别管俺,去睡你哩!”老村长对着旱烟袋的嘴儿巴巴地抽上两口,然后又缓缓吐出,似乎这样能使他紧闭的眉头松开些,只可惜没有半点儿用。火光照在老村长的脸上,令这暮年之人更显苍老。
村民们陆续醒来,围坐在火堆旁,紧闭牙关,等着老村长先开口。过了半晌,老村长才放下旱烟袋,看着火堆里的火,问道:“咱还有多少吃哩?”
“不多了,之前囤的都吃的差不多了……”李婶回道,语气低沉。
“咱不是还有三头牛,两头猪吗?”年龄不过十八的小李直接插嘴道。
只见老村长跳起,直径走到小李面前。“啪”得一声,小李脸上多出个巴掌印。小李捂着脸,忍着泪,刚要顶口,就听到老村长的大声呵斥。
“你想啥嘞!那是咱的命,命没了,你咋活!”话刚结束,老村长便猛地咳了起来。
见状,村民立即站起,想要去扶老村长,但老村长却摆了摆手,独自走回原处,抽了两口旱烟后,接着说道:“再去拾点柴火去,把火添旺点。”
话音一落,李婶就拽着儿子小李往外走,因为老村长说得对,作为一个地道的农民,猪牛就是命,没了,活不下去啊!
之后,老村长便看着火堆发呆,不时口中嘟囔着:只要有火,就有光,有光的地方,就有人呐!
躲在村子不远处,老李和大山往村里张望。日本人散漫地围在火堆边,像霜打的茄子,蔫吧!
“这帮天杀哩!”大山越看心里越是恼火。
“你想干啥!给俺忍喽!”老李急忙拉着大山。
“可是……”
“没啥可是!”
大山别过脸,咬着牙,握紧手中的火把,不停咒骂这帮人。
突然村里传来几声叫喊,日本人懒散地聚到一起。这是咋个回事?
只见其中一个穿装不一的日本长官对着火堆,拔出腰间的佩刀,砍、刺、挑……火屑散落在四周,引得其他旁观的日本人笑着、叫喊着,为这即兴的“表演”助兴。尽兴之后,日本人开始收拾枪支,背上行囊。这是要走了啊!老李心中一喜,让大山躲着别动,自己先回去告诉老村长,并一再提醒他别冲动。看着大山点头说好后,老李才走,不,应该说是跑。
此时村里的火堆已经面目全非,但火焰却不熄。
老李一口气跑了回去,一见到老村长就要拉他走。老村长甩开他,问他咋了。老李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走了走了。看老村长仍有疑惑,老李就把自己所见的告诉了他。老村长听后立即召集所有村民,急匆匆地往村里赶。
风吹在脸上不在生疼,雪景依旧无人欣赏,但村里人的脸上却褪去了这些日子的沉闷,老村长的眉头松开不少,那把跟了他几十年的旱烟袋被落在了那个临时的避难所。
再见大山时,日本人已经走了,但他却木然地站着,手中的火把掉在了地上。
老村长二话没说,上去给了大山一个巴掌。
大山跪下,带着哭腔说道:“没了,房没了!”
是的,日本人走后顺带把村里的房子烧了。火焰中,夹杂着他们无情的笑声。大山躲着,看着眼前的村子一点点被火吞没,心上好似被噬心虫啃食,钻心痛。
村民中传来不少抽泣声,老村长也揩了一把泪,捡起火把,交给了大山。
“只要有火,就有光,有光的地方,就有人啊!”
大山站起,接过火把,重重地点了头,泪花中泛着火光。
风吹过,迎来阵阵暖风,吹进大山心里,慢慢抚平他沉痛的心……山中,不觉间竟钻出一点绿色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