记忆的力量
轻扣开往日的重门,在流光依依的巷陌,一个声音柔软地吟诵着“月光光,照四方,四方圆,换铜钱……”
时光如秀,梦回儿时那洁白无瑕的乡村生活,我和奶奶相依偎着,一摇一晃的坐在吱吱作响的藤椅上,奶奶的大蒲扇,有一搭没一搭地轻击在我的臂上,吹出的晚风,吹散了云层,露出那皎洁的月霞,此时,奶奶就会哼起那调调,诗般的歌谣轻轻流淌在晓风冷月中“月光光,照四方……”
梦总是要醒的,光阴也终不会宽恕,曾经的月色皎洁,全已印在了奶奶的发上,曾经的朱颜少女,也早已非当年模样。奶奶确诊了阿尔茨海默病,也就是俗称的老年痴呆,记忆力日渐衰退的她,还是爱坐在那藤椅上,手握着大蒲扇,边扇边哼着小诗,只是时不时会忘记下句,目光呆滞地望着我,像犯了错的小孩,尴尬地笑笑,又从头哼起,逐渐地,我听到的童谣里再也没有“四方圆,换铜钱”的声音了,每每停留在前两句,就会停住。
为此,我还为奶奶买了个录音机,里面只有一首歌,那是我和她在我小时候,在月光下,一起吟唱出的那一遍录音。我多想再和奶奶欢快的唱出这首歌啊,可曾经触手可及的事情,现在也变成了奢望。
一次,我放学回家,却发现我没带钥匙,平时,奶奶病情严重的话,会压根记不到我是谁,很显然,我现在敲门,奶奶真不一定会为我开门。后悔已经晚了,我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敲了敲门,太轻,无人应,再扣,终于,一段伴着音乐而来的小碎步声逐渐向我靠近,我贴着门缝,不断高声的重复着“奶奶,我是你孙女,开开门吧!”一遍、两遍,里面的音乐声未曾减弱,可一直无人应声。
我的内心逐渐被绝望的阴隅覆盖,我放下叩门的手,跌坐在门前,将头埋进了臂弯里,忽而,一阵若隐若现的吱呀声传来,是奶奶!是奶奶在唱歌!一个个从含糊不清的口齿中蹦出的音节,组成一首诗“月光光……”我先是一惊,也跟着哼起来,又生怕奶奶听不见,小声哼唱变为了大声吼叫,我也不怕邻居异样的眼光,只要奶奶能记起我来就好。就这样,隔了一道门,一个大脑混沌的老人与一个哽咽的孩子唱起歌来,那情景,既熟悉又陌生。个个扭曲的音符连出了一个画卷,佝偻的奶奶站在门口,微颤的手上举着录音机,侧着耳朵,听着门外的呐喊,缓缓露出微笑,稀疏的牙齿暴露在了空气中……
忽而,乐声戛然而止,门吱吱呀呀地开了,奶奶满含笑意地站在门口,银白色的碎发凌乱在空中,一只皮包骨头的手缓缓伸向了我“你也会唱这个呀,我孙女也会,交个朋友吧,我叫……”话音刚落,奶奶那孩童般稚嫩的笑容逐渐被水汽模糊,我的耳里传来的,不是奶奶她自己的名字,是而我的名字,是那个会唱这首小诗的人的名字,是那个站在她面前要交朋友的陌生人的名字……
或许奶奶记不得我了,也记不得她自己的名字了,但她始终会记得曾经晚风吹过的院落,那把吱吱作响的老藤椅,那段美好的时光让她抵御住了病痛的侵略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