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城是永远的光亮
一年一年,风吹一阵,雨落几场,等四季转过几轮,等草木盖满了群山,你就长大了。
—题记
顾春失业了。
这已经是他第三次被扫地出门。当他跨出公司大门的那一刻,他看着霓虹灯折射出一张张冷漠又表情鲜活的面孔,他站在这片钢筋水泥浇筑的森林里,一向处事圆滑的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孩子般的无措。
无奈,在父母微妙的试探和朋友的劝慰下,顾春搬着行李回到了山城。
山城的三月温柔得恰到好处,寒潮的尾巴还未褪去,春已在三公里的竹林外起风了。漫山都是深浅不一的绿,不时点缀几株山野桃花。顾春从未觉得草木是如此的透明与美好。在时隔近十年不问春夏,不识时令的日子过后,顾春终于再一次真切地拥抱了这座大山的呼吸。
白石青苔,藤木老椅,田园菜圃。老家的院子一点也没变。这一方天地就像一座孤岛,静静地伫立在岁月间,等待着远走的人回家。
“出去走走?”父亲不知何时站在了顾春身后。
“嗯。”顾春应着,趿了鞋迈向了山间的小路。
父子俩沉默着,谁也没有先开口。又翻过一段崎岖山路,父亲终于开口了:“莲嫂和麻子叔他们都很想你,有空了就去看看吧。”
顾春想起来了。他想起了那个永远抱着一大捧莲蓬的暖暖笑着的小嫂嫂,那个满脸麻子,长得五大三粗却每次会在赶晚集后塞给他一块桂花糕的大叔,还有爱唱川剧却老是跑调的王婆,校门口卖煎饼的光头老板,调皮捣蛋的大魔王豆豆,即使戴上眼镜也看不见你上课睡觉的老校长……
这些或熟悉或疏远的人,他们陪伴着顾春走过他的山城时光,陪他长大,但顾春是渴望出巢的鸟,他张开双翼飞入了钢铁森林的怀抱,把这些少年时代的记忆和少年时代匆匆的人连同山城遗忘在了身后。但终于,这些被遗忘在山道上的身影和顾春千千万万的梦想一起,穿过晨光暮色,一个也没丢失。
光和叶落了顾春满身,桃树枝叶茂密,风吹的哗啦哗啦响,像远方的潮水缓缓飘过山顶。
“这次回来,留多久啊?”父亲半是试探地问。
顾春深深的看着眼前这个苍老的男人。当顾春还小的时候,他会带他去水库边钓鱼,女人和小孩在水边摸菱角,不时有些小鱼小虾上钩,母亲就在一旁架好锅,让父子俩边钓边吃;抑或是在阴雨天带着顾春去看葫芦花,弄的满裤子是泥水,回家挨一顿训;又抑或是在深夜院子里接一盏茶,笑嘻嘻的说把倒映在杯里的月亮送他……
“这次回来,不走了吧。”顾春轻松的说。
“啊?啊……好,好。”父亲愣了一下,旋即又雀跃起来,答应道。
天色暗成淡蓝,远处群山如黛,透过墨色林道,能看见镇上灯光依次亮起,像挂在山腰上的项链,炊烟熏红了晚霞。
父子俩到家的时候,母亲正站在门口,晚风将她的白发吹的有点乱了,她插着腰数落到:“回来的这么晚,不想吃饭了是吧!”
父亲忙一边赔笑着解释,一边推着母亲的肩进屋去,顾春微笑着跟在后面,听着父母拌嘴。
跨进家门前,顾春回头看了一眼天空,一朵火烧云正落在天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