推开窗,阳光正好
那一天,阳光正好,微风不燥。
我第一次去敬老院是一个夏天。
那是一个不大的院子,院子里种着各种花树。院墙的另一边还挺立着几棵合欢树,这合欢树很高大,粉柔柔的合欢花挂满了枝头开得蓬勃,阳光透过一丝丝的叶隙,留下一地斑驳。
第一次来,我便注意到了那位老人。她穿着粉色的刺绣衫,臃肿地蜷缩在自己的摇椅上。她的脸和头发都是灰白的,干而蓬松的头发贴在脸上,像一蓬沾了雪的枯草。
“你能扶我下楼走走吗?”她忽而说道。
我欣然点头,轻轻地扶住那双皲裂的手。
她佝偻得像一枚褶皱的核桃,走得很慢。我怕她摔倒,于是就握着她的肩膀,牢牢地搀扶着她。“我以前也是这么扶着,教我的小孩走路的。”她感叹地说。“他走路走得急,容易跌倒,我就得把手放在他肩上,扶着他一步步往前走。”她的嘴角涌现出一丝笑意,像是在缅怀那段幸福的时光。阳光底下,她笑得那么的开心,那么的沉醉。
“以前教我儿子骑车的那段路上,也有这么一排合欢树。”她忽然说道。我抬头看了一眼,这树已有些年纪了,灰褐色的身躯被漫长的岁月侵蚀的黯淡、皱裂,只有一树淡粉的合欢还在盛开。
“我就这么扶着他,他倒显得很不耐烦,嚷嚷说不需我扶。我哪里敢呢,他慢慢骑,我就扶着他腰,一路小跑地跟着。有好几次他差点摔下来,多亏我扶着他,才没有摔个狗啃泥。”
她从鼻腔里哼出一声气音。
“好啊!他长大了,不回来了,这谁能来扶扶我啊!”她好像在生气,又好像在叹息。
院子逛到这里就到了头,我们踱步返回房间。她又缩进那张摇椅里,头垂在胸前,半天都没有动过。阳光穿透进来,正好照射在那满脸的皱纹上,像柏油路面碾出的车辙,又像是龟裂土地翻出的千沟万壑,但却显得那么的宁静。
是睡着了吗?看起来像是沉缅在遥远的梦里。女人扶着一个蹒跚学步的婴儿,跌跌撞撞地走着。转瞬间,女人扶着小孩跨上自行车,歪歪斜斜的前行。车把晃啊晃,摇摇欲坠,又被那双有力的手扶稳。一次次的搀扶,从年轻平稳,到苍老衰弱。
推开窗,阳光依旧那么好。而人却不断衰老......
她曾经搀扶的孩子已经远去了,谁又来搀扶她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