路灯与月亮
陈叶与
路灯引上前,群星在头上,月亮到家了,屋里也亮了。
——题记
天空如同浸了墨的宣纸,笔末斜长印迹同紫红相接,呈现了一道不甚明显的沟壑,而我便在这个沟壑中与黑暗同行,路灯似乎耐不住这僵硬的氛围,奋力要把这条模糊的小径照亮。我便睁着酸涩的眼睛,较真地要去给它捧场,手腕上勒着的报纸,骨头上压着的背包,脚后跟蹭着的灰尘。
从路的这头到那头,这条小巷一眼便望尽,它陪我十年,见证了我每日的喜怒哀乐,倒是生出了些人情味,贴心地延长。
转弯,居住区的束束光斜射而来,顿时把我从黑暗中扯过去。逆着光,我烦躁地望去,发白的牛仔套撞过来,他的表情不甚清晰,我却莫名知道他的紧绷。他在说话,只是人群来往,小贩吆喝,汽车鸣笛,亦或是我的感观,都支撑着浸透的眼尾,心跳聒噪刺耳,一句都没有听清。
“站在那里干嘛,不怕被撞?都下雨了还不把伞拿出来!感冒可没人管你,惯的你!”听罢,迟钝抬头,难怪,刚刚眼睛那么酸。
他似乎耐心告捷,扯着我的书包带,走到外侧,急躁地去拿伞,嘴里不停嘟囔:“真是越活越回去了,多大的人了伞都不知道打!还当自己幼儿园刚毕业呀?”他越说越气愤,身子也不断挤过来,牛仔粗糙的布料在我的脸上粗鲁地磨,最后还泄愤似的敲我的头。“啊!干嘛?”我一手按着头,一边往外跨一步,像头刺猬一样竖起了“保护伞”。父亲叹了口气,嘴上下动了几下,却没说出什么,一边轻轻地把我揽过去,一边没头没尾地感叹:“今晚的月亮好糊!”
月亮被墨淹没,只边缘光圈隐约可见,盏盏路灯,却格外明亮,模糊的光影前后呼应,像是繁星,聚集成一座桥,向月亮,它便也没有那么黯淡了。
“咳咳,咳咳”,思绪被闷重的咳嗽声拉回,父亲尴尬地笑了笑,脸上的皱纹挤在一堆,沟壑。“嗯......天气确实有点转凉啦,哈哈.....哈哈哈。”听着父亲的辩解,嘴角不受控的扬起,却倏得僵硬在半空。
雨渐渐大了,成线地往下掉,被来往的车灯撞开,散落,落在——父亲的,肩上。湿透了,一秒一秒,不断地浸我的心。原来,撑起我胡思乱想,我悲天悯人的,不是那把小小的伞,是父亲让出的左肩,让我的世界滴雨未沾。
那一刻,路灯更亮了,亮到,我好容易从这束光中看到了向来朦胧的、不甚清晰的,我脚下的路啊。我瞥着无人的一侧,生硬地把伞抢到手中,举得高高的,父亲没吭声,到了家门口......悄悄看着对方各自皱巴巴黏糊糊的肩。门开了,妈妈迎上来,满脸关心,嘴里抱怨着“这路灯坏了好几天了也没人修修!看把你爸着急得......”
回头望——群星闪亮,月亮出来了。往前瞧——月亮住下,正望着窗外。
原来路灯从未亮,是群星护我回家。原来万家灯火里的那盏灯,是我拿着开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