无声能听雷,杳冥可探微
“长夜难明赤县天,百年魔怪舞蹁跹,人民五亿不团圆。一唱雄鸡天下白,万方乐奏有于阗,诗人兴会更无前。”子夜阗静,一灯如豆,起坐数寒星,随手翻阅《毛泽东诗集》,视线方及《浣溪沙》当头“长夜难明”四字,蓦地想到小说《长夜难明》。题相同,意却不同:一为诗人兴会之欢忭,一为豫让舍身之悲壮。何哉?
倚栏闲伫,暮色四合,天上星辉,人间烛火,相映成趣。畴昔每念:“难明之夜,亘古有之,非阳不足以为明 然殆天数,非人力,如何可及,纵星月皎洁,明河在天,亦偏争一隅而已。”然此番望去,万家灯火,不让星河。方念白云苍狗,万象更易,而火与光自始至终受之于户,受之于牖,受之于天下……火簇入微烛泪滴,烛泪滴尽灯晕舞,灯晕舞罢电极生。长夜漫漫,烛火绵绵,夜色愈深,烛光益盛。
万方茫茫,钻隧燃之;青冥杳杳,烛龙耀之。赤县神州历万年,文明之火方一现。兽口疫中,讵知葬下凡几?而伏羲氏钻隧取火,患扰一清。文明之火,传承从此。昔者共工与颛顼争帝位,怒触不周山,“天柱折,地维绝”,天倾西北,星辰移焉;地穷东南,尘潦归焉。夏禹蹑蹻檐簦持绳握矩,决雍疏流。天灾难防,福祸难量,水为下润,火上炎阳。《春秋》火、灾之名分,已知其为患之深,然上下亦皆筚路蓝缕启山林,无过不及掌天火。火能锻木,亦能焚木。取火之道,适度而已。
长夜沉沉,仁道破之;神州昏昏,星火燎之。
“天不生夫子,万古如长夜。”少陵随性中之担荷,沉郁下之幽默,其“知其不可”、’莞尔而笑’之类欤?仲尼十三年周游列国,将万古长夜照破。文化之光,赓续由是。草木变衰,触景生情;兵戈阻绝,物伤其类。岁暮寒宵,音书渺渺,亦于中作乐,慢吟“三峡星河影动摇”。黄图祚破,京畿观兵,民枕倚于墙壁,路交横于豺虎。旧中国时已杀人盈野复盈城,而祸起于萧墙之内。纵山岳黯然,岁薄暮晚,有星星之火可燎原,闾左戍卒起渔阳,将兵都尉军离石。旦暮间天翻地覆、日月换新天。红旗卷起农奴戟,于鬼蜮成灾之夜风展如画,欲燃天际。求明之为,文明而已。
千年如一梦,祚更亦堪惊。此间纵仅有一盏飘摇烛火,亦仍担荷“唯一的光”之任,有一份热,发一份光,孤灯一盏尽薪传。
华夏分合,神器更张,清晏四海,擘安八方。今之中华,赖于先辈孜矻心力传火,尚望天下大同共明。隧钻烛耀,夜破原燎,火与光照引中国两千年,今时亦当赠炬于世界,指路于人类,与天壤而同久,共三光而永光。
何哉?荷尽已无擎雨盖,炬微犹有照天心。无声偏听雷,杳冥更探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