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刻,我按下时光控制器,一束刺眼的蓝光迸射出来,我本能地闭上了双眼。
“长亭外,古道边,芳草碧连天……”,一首蕴含着思念的《送别》流入我的耳际,触摸我的耳膜,我睁开双眼,眼前的一切似曾相识。宽敞的大礼堂里,座无虚席。那个坐在最前一排中间位子上的女孩,胸前衣襟上别着一朵粉红色的夹竹桃,她不就是英子吗?这几天,我迷上了林海音的《城南旧事》,总喜欢在睡觉前读上一段。因为,它就像一段梦幻的音乐,轻轻扣动我的心门,伴我进入美妙的梦乡。
昨天我刚看过,记得很清楚,这是临来参加毕业典礼时,英子的妈妈从院子里摘下来给她别上的,她还对英子说:“夹竹桃是你爸爸种的,戴着它,就像爸爸看见你上台时一样!”
英子的爸爸病倒了,住在医院里不能来。我知道英子是多么想让爸爸参加她的毕业典礼,昨天她去医院甚至问爸爸可以硬着头皮从床上起来到学校去吗。想到这里,我心里一阵难过。爸爸病得实在太重了,叔叔的死、多日的奔波彻底摧毁了他的身体,可他还是没有忘记嘱咐英子:“不要怕,无论什么困难的事,只要硬着头皮去做,就闯过去了。”“明天要早起,收拾好就到学校去,这是你在小学的最后一天了,可不能迟到!”您放心吧,自从六年前的那一次,英子何曾再迟到过?
那时的英子刚上一年级,也就六七岁吧。其实我觉得那次英子赖床有情可原,那天下大雨,英子醒来就不早了,她上学不但要晚了,而且要被妈妈穿上肥大的夹袄,和踢拖着不合脚的油鞋,举着一把大油纸伞,走向学校!因为不管晚不晚,爸爸是不许小孩子上学乘车的。可是因为赖床,英子挨打了,爸爸抡起鸡毛掸子把她从床头打到床角,从床上打到床下,外面的雨声混合着她的哭声。她哭号,躲避,最后还是冒着大雨上学去了。她像一只狼狈的小狗,被宋妈抱上了洋车——第一次花钱坐车去上学。
本来,我觉得英子的爸爸太不近人情,一个这么不起眼的错误,怎么至于打得这么重,那鼓起来的鞭痕,那么红,而且发着热,好像每一条都是打在我的身上。可是后来爸爸追到学校,给英子送来花夹袄,看着她穿上,还拿出两个铜板来给她,是担心她早晨没有吃饭,还是担心挨打受了伤,放学能不能自己走回家?就是那次挨打以后,英子再也没有赖过床,她都是每天早晨等待着校工开大铁栅校门的学生之一。原来这才是爸爸爱她的方式,正是这样一个严厉而慈爱的爸爸,才让英子从小就那么懂事,那么勇敢、坚强。
爸爸不止一次的叮嘱英子:“不要怕,无论什么困难的事,只要硬着头皮去做,就闯过去了。”参加毕业典礼前这样嘱咐她,让她去东交民巷的银行给在日本的叔叔寄钱也这样嘱咐她。”“闯练,闯练,英子。”是爸爸常挂着嘴边鼓励英子的话,爸爸曾经和英子约定要好好用功,六年后代表同学领毕业证书和致谢词。有这样一个伟大的爸爸,英子怎么会做不到呢?
当当当,钟声响了,惊醒了正在沉思的我,英子的毕业典礼开始了。当送别的骊歌唱起时,12岁的英子就不是小孩子了,疼爱她的爸爸离开了她,在别人还需要照管的年龄,英子已经负起许多父亲的责任。她的每一个进步,都是靠自己的力量,因为她以受人怜悯为耻。这种性格何尝不是受好强的父亲影响呢!
惠安馆的疯女人秀贞,蹲在草丛里的厚嘴唇小偷,漂亮爱笑的兰姨娘,井边的小伙伴妞儿,爸爸的好友德先叔,和英子朝夕相伴的宋妈,这些人像一帧帧照片,随着英子的长大渐渐失去了踪影。那珍贵的童年时光,就此画上了句号。
童年的故事,瞬间破碎,我蓦然睁开了眼睛,刚才是梦境还是现实竟也分辨不清,但穿梭于时光中,我的心中却被牢牢刻上了一句话:不要怕,无论什么困难的事,只要硬着头皮去做,就闯过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