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再讲一遍,你可好好听啊。
我们影子照不到的地方,就成了光。
在数字都难以言明的万古前,宇宙是一片影子。
没有光,但黑暗可以看得见。我们彼此是彼此,融成一片。你想啊,没有光的时候,那我们影子,可以说,是不是也是光呢?唔,想不通啊。没事。那光是什么时候出现的?记不太清了。商榷很艰涩,但结果也很爽快。我们和光之间,明晰了一条界线。
影子照不到的地方,就成了光。
太阳成了公证人。每一天,一半是光,一半是影子。当时好奇啊,我也缩在岩石下,伸手去触摸光的边界。可终究还是缩回了手,不知道怎的。
后来?后来,是人出现了。
刚开始,对我们而言,不过是后面又多了一些新的东西。有些影子天天把人挂在身后,觉得很新奇的——当然也有我。谁能想到,后来,这些人能反来主宰我们呢?
是啊,人们都喜欢光。因为光能让人看见。影子却不。人们希望能看见一切,或者说,他们只喜欢能看见的。所以我们成了与光截然相反的名词了。未知、恐怖、迷惘、死亡……
啊,扯远了。
灯。是灯。那是人们发明的光。没办法了。为了遵守协议,我们只能退到那些光亮之外。那原本一半一半的领地,人们来了后,我们也只能挂在他们身后了。他们照不到自己身后,因为看不见。他们发明灯,是为了赶走我们影子的。但他们那里知道,没有光,只会有一只影子,而一旦有了光,就会有无数的影子呢。
所以挂在他们身后,我能看见许多。
那是几年前吧。我挂上了一位牧师。那一张脸,棱角分明,影子和光,在一处处转角交汇。他平常也与旁人无异,最多口中常常会蹦出一些文绉绉的语句。似乎是他手中那本《圣经》里的。
“没有光,但黑暗可以看得见。”这是我很喜欢的。
在教堂里,他又是另一个人了。教堂里,窗子洒下的,正午的光,铺落在他的发丝、他的肩、他的漆黑如夜的长袍、火红如星的长带。我只能被它踩在脚下了。抬眼只能看见他的脚。
可我看见到的,他的口袋里,鼓鼓囊囊的,肮脏的钱财。那本是圣洁的,虔诚的,跪倒在光明里的信徒们为教堂的赠礼。可全到了他的口袋里。这是一种光明。
后来我走了。在阴暗的街巷里,我挂上了一位胡子拉碴的男人。他用脚踢贩卖机,“哐当”声不绝。只听见然后“哐啷”,好像有什么掉下来了。黑暗中我也看不清。他只摸索着,挺直着腰杆。
他是很少的,害怕影子的人。或许一个流浪的人,对生命已经没有什么相信了吧。
可很奇怪。他有的。
他那褴褛的裤子,连膝盖都遮不住。却能塞下一小本书。
“谁要拾走影子,谁就拾走光芒。”今天可能是顾城,明天可能是《庄子》缩印。
每每都是很小一本,拮据地像他的生活。可当她每每离开那个阴暗的巷子,站在街头的光下,捧起它时——
他站的很高大。挺直的腰杆,把光洒在我的身旁。千古以来,我第一次懊悔自己生的是影子。因为自己的黑暗。
可不是吗。有些人在阳光底下和撒旦教易,却也有人在阴影里亲吻圣经的蜂蜜。有些人把晨光过得阴暗,有人把影子活成光明。
其实就像人们,他们不知道,
没有光时,只有一个影子;
而有一束光,就会有无数的影子。
影子与光相生。影子照不到的地方,才成了光。光没有罪恶,要用光触摸。
可若有天,光也变得黑暗,那真正的光在哪儿呢?
没有光的时候,那我们影子,可以说,是不是也是光呢?
还是想不通吗。呵呵。
算啦。曾经我跟过一个盲人。他走在阳光之下,眼前却是永恒的阴影。他口里神神叨叨着光是什么模样的呢?哈哈。
其实,光还是影子,不过是你所见的。就像人们只喜欢能看见的一样。
那一束光,真正的光,无论光影,只活在心里有光的人心中。
所以我伸出手去,再一次触碰向我与光之间的那条界线。
我没缩回手。我啊——
碰到了我自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