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一段时间我阅读了大量的科幻文学,逐渐对人类的未来丧失了信心。我清楚一旦与高阶文明相遇,人类的结局便是注定的——毁灭,别无他路。这是一个从逻辑上就成立的怪圈,无论在实际中怎样改善都不可能撼动。直到终于有一天我明白,文明的意义不止在于存在,文明最大的意义也不是存在。文明最大的意义,在于她发出的光辉,在于她是无数人夜以继日废寝忘食地去追求的动力和结果,即使终将逝去,也只是遗憾而非灰暗。《自然》所刊登的照片,形象地阐明了这一道理。
我曾经一直疑惑,那些变法者,那些革命者,究竟是什么在支撑着他们,让他们那么义无反顾,死而无憾。如瞿秋白,一介书生,对斗争一窍不通,却甘愿接受党的烂摊子,以珠玉之身与敌人相撞;如林觉民,本与妻子琴瑟和鸣,却选择将款款深情浓缩在一方小帕上,第二日慷慨赴死;如罗家伦,身无分文,一腔热血,挥毫写下“国亡了,同胞起来呀”,以振聋发聩之声唤醒中国民众的民族意识。我看着他们留下的句子,想着他们说过的话,曾经那么恣意飞扬地活过的人,为什么愿意为了一个几乎遥不可及的梦坦然走向死亡呢?简直如同扑火的飞蛾,焚毁自己也一无所获。慢慢地随着年龄的增长,我逐渐懂了,因为他们在追寻光,追寻中国需要的,能救中国千千万民众于水深火热之中的光,即使焚毁自己又何妨,又何惧?舍弃我一人一身一命成全一族一国,有何不可?
那是我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人类对于光明的渴望。
纵观历史,人类在掌握真理的道路上一直是跌跌撞撞甚至南辕北辙的。最开始人们把亚里士多德的经验之谈奉为圭臬,后来伽利略横空出世,把亚里士多德的理论攻击得千疮百孔,再后来又出了一个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的牛顿搞出了经典力学,到了20世纪,相对论和量子物理学神仙打架,至今我们都不知道所谓的“大一统定律”到底是什么。我们到底收获了什么?如果只是绝对从真理的角度来看,如今的人类和我们茹毛饮血的祖先相比,只是在通往真理的道路上前进了一小步,这一小步,在漫漫的时光长河中真如沧海一粟。那么多人夜以继日伏案不起,饥寒交迫潦倒落魄,可能最终仍然一无所获,值吗?答案是肯定的。人类本就是降生在混沌中的婴孩,想要看见前路必须寻找光亮。个人的思想与智慧虽几不可见,但群体的力量却终究能够照亮前行的道路,哪怕要走很多弯路,哪怕要花很长时间,毕竟,路已经在脚下了。
我亲身经历了以往只在电视上见过的七二零洪水,甚至在暴雨来临的时候正在教室里上课。我们坐在教室,看向窗外。云黑得像是絮状的墨汁,风嘶吼着,渐渐老师的声音似乎小了,仿佛只身一人身处旷野,荒无人烟,雷声滚滚,真似在耳边炸响,闪电划破天穹,如同被缚住而剧烈扭动挣扎的巨蟒。突然间大雨倾盆而至,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窗户上,直如金戈铁马,肃杀冷冽之气直刺耳膜。越来越多的人望向窗外,老师索性停了下来,一会儿便有人来通知,为了保证安全,全校即将断电。我们沉默地坐着,静静地等待黑暗的降临。黑暗如水般淹没四周,一种从未有过的灰暗与无助将我层层叠叠包裹起来。不知过了多久,我听见一阵骚乱,紧接着便是“嘭“的一声响,湿润的气息闯进教室,一盏灯突兀地亮了起来,尽管那么微弱——有人冒雨冲到宿舍拿来了灯!众人醍醐灌顶,不知过了多久,整个教室都被灯光照亮。台灯的光,温暖的橙黄色,整个教室如同一座散发着光芒的小岛,在这个电闪雷鸣的夜晚为我们提供遮风挡雨的港湾。我们等着,享受着一种别样的轻松惬意。我莫名其妙地生出一种感觉,好像只要我们在一起,即使天崩地裂,也没什么好怕的。我有同伴,便有了光。
光是希望与梦想,在有人类足迹的任何领域,我们都能找到潜藏在万千表象下的光。光既是人类奋斗的产物,也是人类前进的动力。科研,革命,同伴,都是改造着我们的世界与生活的光。正如鲁迅先生所言“愿今后的青年,有一分热,发一分光,不必等候炬火,假如今后竟没有炬火,我便是唯一的光。”我们都应该,也必将投身那夺目而闪耀的光芒。